第二天清晨，华鼎大厦的维修办公室里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和湿羊毛混合的气味。陆沉把他那件因昨晚浸泡而仍然僵硬的外套挂在椅子背上，端着一杯温热的速溶咖啡坐下，伸手去拿办公桌上那堆厚厚的工作单。
这是他喜欢的那种安静。手中有活，一天被具体而琐碎的小任务安排得明明白白，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。更换17楼会议室有故障的镇流器。修理南侧公共卫生间的水压。在下一场暴风雨来临前，必须检查屋顶所有的通风口。
然后，角落里用螺栓固定在墙上的那台小电视里，新闻播报员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咖啡机的嗡嗡声，钻入他的耳朵。
“星海集团首席执行官苏晚晴女士，在昨晚特大暴风雨中的一次意外后，于今日正常返回办公室。据集团内部消息人士透露，具体细节仍然有限，但有目击者证实，她和她年幼的女儿苏念被大楼安保人员及时护送至安全地带，母女平安……”
陆沉喝咖啡的动作猛地僵住了。
屏幕上，那个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穿着一套无可挑剔的白色西装，正快步走进这座大楼金碧辉煌的大厅。相机的闪光灯如同白昼的星辰，在她周围疯狂闪烁。她身后，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粉色的书包，被一名身材高大的保镖牵着手，正是那个小女孩。
他盯着屏幕看了太久，嘴里的咖啡都凉了。
原来是她。星海集团的铁娘子，那个在商界以铁腕和远见著称的苏晚晴。
他缓缓地、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下马克杯，仿佛真相是某种一碰就碎的瓷器。
“陆沉，你听见我说话了吗？”保洁部的王阿姨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。这位年长的清洁工在星海集团接管这栋楼之前就在这里工作了，见证了无数风雨。她用那双仿佛什么都逃不过的锐利眼睛看着他。
“嗯，”他一边说，一边低头整理着手里的工作单，没有抬头，“听见了，王阿姨。”
她挑了挑眉，显然不信。“你昨晚值夜班，救了苏总的人，是你吧？”
“不是。”陆沉摇了摇头，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王阿姨端详了他许久，然后咕哝道，“你这人啊，真是个怪胎，陆沉。”
他挤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浅笑。“怪胎才能让这栋楼的灯一直亮着。”
但她的问题，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，在他脑海深处荡起了一圈圈涟漪。
到了中午，整栋大楼都在议论这个新闻。星海集团占据了这栋摩天大楼最顶上的15层。当这位传奇的首席执行官罕见地出现在公共区域时，消息像野火一样传得飞快。
陆沉坚持着他平时的路线，沉默地推着他的工具车。在货运电梯里，其他员工的谈话声零零碎碎地传到他耳中。
“还好苏总没事，真是吓死人了。”
“你能想象吗？被困在下面，那场暴风雨，简直跟世界末日一样！”
“听保安说，水都涨到腰了。幸亏发现得早。”
他在12楼下了电梯，走向楼梯间。他的军靴踩在水泥台阶上，发出沉闷的回响。他一路下到地下室层。这里的空气更凉，世界更小，也更真实。
在车库入口附近，保安主管汤姆·阿尔瓦雷斯正在和另一个员工说话。汤姆肩膀宽阔，眼神锐利，那种把权威当作第二套制服穿在身上的人。他看到了陆沉。
“陆沉，”汤姆喊道，“你昨晚值班，对吧？”
陆沉一直走到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才停下，点了点头。“是的，汤主管。”
“在保安队下去之前，你看到了什么？”汤姆的眼神带着审视。
“我看到了一个快被淹掉的车库，和几个需要赶紧出去的人。”陆沉的回答滴水不漏。
汤姆打量着他，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些什么。“就这些？”
“就这些。”陆沉平静地回视。
汤姆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，最后还是松开了。“好吧，不管是谁把苏总她们救出来的，都干得漂亮。”
陆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。“我想是吧。”
然后他转身，回了他的维修室，那个只属于他的、安静的王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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