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两天,先后刷到了两条视频。一条是清华大学的招生视频。视频中,二校门、大礼堂等建筑表态说:“我同意!全票同意!我们都同意你报考清华大学!”以拟人化口号向考生发出“恩准式”邀请。我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,已经近30万点击量。另一条视频是高考成绩696分的广东省实验中学学生陈立楷的。他对着采访者笑容满面地说了句:“清华先找到了我,北大晚了一步!”谈笑中就掀翻了高校的“权力神坛”。点击量近26万。两条视频,两种表达的碰撞,反映了中国顶尖学府与当代学子之间微妙的权力关系:是上对下的“审批逻辑”,还是平等对话的“双向奔赴”?
清华“同意”:主谓倒置的三重权力
从句式结构上看,这是一个主谓倒置句。“我(二校门、大礼堂、清华学堂、日晷等)同意(你)报考(清华大学)”而非“你(考生)可以报考(清华大学)”。主语是建筑实体,谓语动词“同意”隐含审批权,代词宾语处在受事者低位,将高校置于决策者高位。
从修辞手法上看,用排比句式强化权力。“我同意”“全票同意”“我们都同意”成功地制造集体权威幻觉,模仿行政会议中“一致通过”的程式。从传播效果来看,确实达成了修辞意图:建筑化身“权力代言人”,将学术殿堂重塑为衙门。大礼堂是“会议主席”,日晷是“计时监督”,清华路是“通关文书”。考生需通过“衙门关防”方能入场。
“御赐恩科”式的情感动员。宣传片用“水木清华的温柔”“西大操场的激情”等意象激发向往,却将情感绑定于“被选择”的荣耀,暗示“录取即恩赐”。在同步传播的录取分数线(如浙江物理组707分)、0.05%的录取率,将竞争残酷性转化为“恩科”特权。
考生的“选择”:主体性选择的解构力量
主谓关系重置,句式的权力反转。“清华找到了我”。“清华”作主语,是主动者;“我”作宾语,是被动的受事者。“我选择了清华。”考生作主语,清华为宾语。陈立楷未明说的后半句,才是真正的权力宣言。“北大晚了一步”,将高校争抢转化为服务竞赛,彰显了高校在招生竞争中的焦虑。
教育公平的具身化表达。陈立楷背后是广东82万考生。他的“选择权”虽属精英个案,却成为公众寄托教育公平的符号。正如网友疾呼:“不是清华施舍机会,而是学子用实力赢得选择!”。
从“审批”到“双向奔赴”:话语重构的必由之路
计划经济时代高校录取是“国家配额”,而当下的强基计划、竞赛保送等“特殊通道”,仍延续审批思维,与考生期待的“学术伙伴”角色严重错位。这其实反映出中国高校在全球竞争中的话语失焦。当国际高校以“期待与你共同探索”招徕生源时,“同意体”暴露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短板。“同意体”“批准体”话术背离Z世代渴望的平等对话,引发“我反对录取”的戏谑反击。
改变不妨从话语方式开始,甚至就从句式结构开始。
可以主语重置。把“我同意”改为“你属于这里”,使建筑回归本体,如“大礼堂见证梁启超《少年中国说》,待你书写新篇”。这样就把同意式批准式变成邀请式期待式。
可以进行动词更替。用“欢迎”替代“同意”,用“期待”置换“全票通过”。与考生构建学术的对等性,录取通知书也就成为载明双方权责的“学术契约”,而非“恩准诏书”。毕竟,当二校门、大礼堂仍以俯视之姿“同意”学子进入,珠江畔的少年早已调转镜头,对身后的高校朗声笑言:“下一个路口,请早到。”教育真正的神圣性,不在于门槛的高度,而在于弯腰对话的姿态。
• (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语文特级教师,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,不代表本报立场)
黄德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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